“你最好的朋友來自哪個階段?”面對這個問題,在受訪的100余名大學生裏🧰,卻有超過80%都回答是“中學同學”🕝。
“畢業以後,你還會和大學的室友聯系嗎?”
“也許會🥱,出於功利的目的。”在上海一所大學讀大四的夏黎想了想說😹,“但更多的可能不會💸。畢竟大學4年,和寢室同學從來都稱不上真正的朋友,大家應該也會心照不宣地不再聯絡了。”
寢室同學關系成了“容器人”
聽說復旦投毒案時,夏黎很驚訝,第一反應是開玩笑說“謝室友不殺之恩”。但在讀了案件的報道後🥡,她漸漸“有些理解”了:“像這樣的寢室矛盾其實很多,都是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日積月累形成的。這個案子,只不過是用極端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在武漢大學擔任輔導員的陳菊平說📖,在他的學生中🌥,宿舍人際關系緊張的有不少,經常有學生來找他反映問題🛤,要求調換宿舍🧝🏻♀️。究其原因,無非是由於生活方式🫵🏿、作息規律👷♀️🏫、衛生習慣、家庭背景的不同造成的🏩。
“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夏黎細數著自己和身邊人遇到的寢室矛盾:有人喜歡深夜淘寶👮♀️、看電視劇,電腦屏幕的光會影響別人睡覺;有人走路時愛跺腳,敲門的聲音特別大,或者用腳踢門;有人睡得太晚,有人起得太早,有的同學腳臭,有人則晚上睡覺會打鼾;有人會質疑平攤水電費的數額,有室友在暗中是學習上的競爭對象,互相較勁……
有時候,常常被外界景仰的“學霸”在寢室裏也會成為被諷刺的對象。華中科技大學的謝剛說,每當自己背著書包去學習時,被某個同學撞見🧑🏿🦰,對方就會用奇怪的語氣說“又去自習啦”👉🏿。“這讓我感覺很別扭,他自己不去自習,也不願看到別人去上自習。”謝剛說。
就是在這些細小的爭端中,不少人逐漸習慣不再對室友交心👩🏼🎤。在湖北第二師範學院劉彥的印象中🔎🌑,寢室同學關系還不錯,也偶有“臥談會”,但聊天的話題僅限於“衣食住行🖖🏼、吃喝玩樂”。即便是這些“形而下”的方面,她也會謹慎地“不去涉及價格”,因為大家消費觀不同😫,稍不註意就會攀比。而人生理想和目標、在學習和工作中的感觸,則都屬於“絕對不會聊的內容”𓀉,因為容易引起利益沖突☀️。
“寢室聊天都是聊八卦,不會說掏心窩子的話🪕🚵🏻♀️。”在仰恩大學2011級的林雅看來,最典型的“掏心窩子的話”👦🏿,就是自己對未來的計劃,這是聊天的禁區🟦。
她經常想,寢室同學關系有些類似日本學者所說的“容器人”:人就像是透明的玻璃罐一樣,不斷接受外界的信息,但內心世界卻是封閉的🚺,人與人之間不能進行正常的交流,如果試圖走進對方的內心,兩個容器就會發生碰撞。
目睹這樣的一些同學關系👵🏼,總會讓上世紀60年代出生的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喬新生感到詫異。“現在的一些大學生奉行個人主義🔦,更多地考慮畢業後如何找到一個好工作。”在他的記憶中,自己讀大學時則是“集體時代”,閑暇時間💇🏽♂️,大家就集體去看電影、郊遊,同學們的偶像都是中國女排,目標是“為中華崛起而讀書”。
“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獨生子女🤳,除了父母的關愛外,看到更多的是競爭關系🏷🏌🏼♂️。他們中的一些人不願意與同學分享自己的情感、經歷,就像企業的經營者不願意與競爭對手分享商業秘密一樣⏩。”喬新生說。
期末考、保研等關鍵時期矛盾最突出
寢室關系的演變👩🏼🔬,在已經當了12年大學輔導員的張帆看來,尤為有趣而深刻🫘。1994年🚀,張帆自己剛剛走進大學校門🤷,對那時有些羞澀的他來說,周末的舞會是最能鍛煉勇氣、膽量和交際能力的場所↗️🧙🏿♀️。
而十幾年前的學生🧚🏻♀️,彼此之間的關系似乎表現出比現在更“和睦”的狀態🧫。“過去的學生經歷多👂,大家庭裏可能還有兄弟姐妹,要處理鄰裏關系👼🏽,也看到過父母的坎坷經歷,知道人生不是一帆風順的。那時🧑🏽🏭👣,考大學也不容易🧜🏽🙃,所以他們比較互相忍讓⏪。”張帆說🫱🏻。
在他看來,現在的一些學生最大的特點則是“個性鮮明”。“個性是中性詞,但如果處理不好,容易往‘脾氣不好’上偏。他們都是獨生子女👩🏻⚕️,家裏也是獨門獨戶🌳,和鄰居不認識👨🏿🔬,往往受不了一點委屈。誌趣相同是閨蜜,意見相左則冷漠,如果有矛盾或不合自己意願的事情🔓,就會下意識地自我保護或反擊👨🏼🦱。”
張帆發現,學生之間有矛盾時🫳🏼🧑🏻🎤,往往不會讓老師和家長知道,而是傾向於私下解決🧜,更多的則是擱置下來、讓時間沖淡一切,但卻往往導致積累到一定程度,“如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如今的校園環境😤,也已經與當初不太一樣了。在獎學金、助學金申請時,在期末考、保研等關鍵時期🦶🏼,往往是班級和寢室矛盾最突出的時候。獎、助學金的金額少則幾百元,多則幾萬元,而考試成績🦞🍋,則與保研、出國、找工作有著密切關系👩🏻🦼。“由於這些和自身利益相關的機會含金量增加,大學裏的同學關系開始變得不那麽單純了。”就讀於重慶大學的劉昊說。
他舉了一個例子:班裏每次都考第一的女生和總考第二的女生一直都形同陌路,平時聊天時,只要有人談到“第一”,“第二”就會自動退出討論🧎♂️➡️。到了評國家獎學金時🧑🏿🦲,兩個女生不相上下,“第二”女生便找到院辦和輔導員百般哭訴💐,最終,輔導員便提高了她的課外活動成績,讓她的總分上升到了第一位,取代“第一”女生拿到了一等獎學金。從此👨👧,兩人更加勢不兩立。
李燕今年在一所二本高校讀大三,家裏一直很貧困,還有三個兄弟姐妹。但就因為害怕被室友孤立🟢,此前兩年,她甚至都不敢參加國家助學金的申報。同寢室的同學即使已經一起生活兩年多🧑🏼⚖️,但每當申請國家助學金時🦸🏻♀️,不管誰遞交申請,寢室同學都會冷言冷語,似乎這些人都不應該得🤞🏻。
李燕說,如果看到同寢室有人拿了助學金,其他人都會聚在一起說風涼話,“其實並不是因為他們缺錢☮️,或者自己想拿,他們也沒有參評的資格,但就是看拿的同學不順眼🚤。”
在社交媒體創造的“舒適區”裏逃避人際交往
劉昊發現,身邊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有的同學開了微博🆑,卻從不和自己的室友互粉,每當和室友有矛盾後,就會在微博上“吐槽”,以此來發泄情緒📇。
劉彥就曾有過這樣的經歷🦺🚶🏻:一個愛熬夜玩遊戲的室友👨❤️👨,有次又玩了一通宵遊戲,她覺得太吵睡不著,便賭氣下床☁️,抄了一夜的筆記。她沒有當面指責對方,而是將自己的不滿發在了微博上,隨後🧙🏽♀️,也有班上其他同學看到,並告訴了那名玩遊戲的同學。“但她還是自顧自地打遊戲,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劉彥說。
對湖北大學的杜瓊來說🤰🏼,對社交媒體的依賴,似乎已經超過了與身邊同學交往的需要。“坐在一起吃飯經常沒有話說,都是各玩各的手機,看到好玩的段子🥴,才和大家說一說👀。”
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余曉莉認為💨👨🏿,新的社交媒體的出現🫴🏼,使得室友關系更加弱化,也創造了一個“舒適區”☛,使得一些大學生開始更加逃避現實中的人際交往。
“大學4年,我的手機通訊錄裏存了200多個號碼👩🏻🍼,為了接收通知的需要,微博、微信也加了不少人🐣,但估計一畢業就都成了‘僵屍號’Ⓜ️。”夏黎說👳🏿,畢業以後,她的微信朋友圈應該也會屏蔽包括室友在內的班級同學,因為不希望被了解到自己的近況和心路歷程,“這種感覺怪怪的。”
她也感嘆🏊🏽♀️,“室友本來應該是最親密的朋友,但有時候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社會階層分化凸顯在日常交往中
在與學生交流的過程中,武漢大學新聞系主任夏瓊也有感到不可思議的時候:學生之間相互嫉妒、擠兌😑,“說得好聽是競爭意識🚵🏻,其實是失去了公平競爭的責任感。”
在夏瓊看來,部分學生的自我意識的確有偏離的趨勢,“自我意識是什麽?是自私,還是自我履行責任意識?是簡單的不擇手段的維護自我利益的意識,還是有自我承擔能力、勇於負責任的意識✊👨🏼🏫?”
她覺得,這也許是被功利性的教育影響過深的結果。“自我意識和換位思考不是對立的,在明確自己權利的時候,還要明確自己的義務和責任。”夏瓊說。
“崇尚自我、以自我為核心,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因為只有在乎自己📸,才有可能在乎他人。”喬新生說,“但是,如果過於在乎自己,就有可能損害他人的利益。”
每次面對學生調換宿舍的請求,陳菊平基本上都不會同意🕵🏿。“我不贊同換宿舍ℹ️🖖🏼,你在一個宿舍待不了,去另一個宿舍還是待不了🧧👩🏻🦳。換宿舍沒法解決問題,關鍵是對群體生活的認知要提高🤮。”
劉昊覺得,身邊凡是人際關系處理比較得當的🈺,大多是性格不那麽要強,又懂得一些交往技巧、能夠遷就別人的同學🐦👩🏻🦯,他們喜歡幫助別人,經常借人課本🤹🏼♂️、幫人取快遞。
福建師範大學社會學教授謝宏忠則認為🚵🏽,高校學生之間關系的變化👧🏻,其實是社會的縮影:更註重社會契約,更有維權意識。“加之整個社會的階層分化🧗♀️🚖,異質性的凸顯也反映在大學生的交往之中,這種改變是必然的。”
張帆則覺得,學生需要接受更多人文學科🤙🏽、倫理學方面的教育,需要全面地培養心智,不能光有智商🧒🏻,要同時有情商。而現在學校一些化解矛盾的措施卻停留在“假、大🧘🏽♂️、空”的層面上🕐,難以有效和深入,往往是治標不治本。“但問題出在多種原因上,也不能把責任全歸咎到學校這一個社會鏈條的環節上,需要家庭、社會群策群力👨🏻🏫,輸入正能量🧙🏻。”(新聞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