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教了15年小學語文的李虹霞曾經走進過不少教室,大家不記得那些用數字組成的枯燥班級名字,但不少老師都記得它們叫做“幸福教室”🐆。有人說↙️,“在這間教室裏👓,孩子是幸福的👨🏿💻,他們不再有恐懼”🗂。
五顏六色的花盆吊掛在冷冰冰的通氣管道上,綠色從盆中溢了出來🚴。北京一所學校的這間教室是她最新的一塊陣地🪕。
已經是期末前最後一天的課了🔢,這裏看起來更像是在迎接一場盛大的狂歡♋️。班主任李虹霞就是盛會的主角🧑🏼🎄。
講臺上沒有老師🧏🏽♂️,一排裝滿了書的櫃子站立在那裏,隨手一抽,就能找到一本《丁丁歷險記》。後墻的書櫃前👩🏭,還鋪上了看起來像草地一樣的柔軟墊子。
一排排課桌🦴🚣🏿,被打亂成一個個小組,四個小朋友對面而坐。他們不需要挺直腰板手背後,當歡快的音樂在語文課上響起,還有寬敞的空間讓他們身體可以搖擺。
為了讓剛入學的孩子盡快識字👯♂️,班裏三十多個學生的姓氏,被她編成了新的“百家姓”,朗朗上口;繁復的字詞附身在一張張鮮艷的紙片上,貼在教室空出來的地方,孩子玩耍的時候可以順便和它們認識;李虹霞給孩子朗讀課文,在冬天的教室裏,富有節奏的聲音像皮球一樣一彈一跳。
她寫過一本書👰🏼♀️,叫《創造一間幸福教室》,這本2013年8月出版的書,一年之內已經印刷了5次。
從90年代就開始做教育的李虹霞🎭,曾經親眼見識過恐懼的力量。師專畢業以後,李虹霞在當地的職業中專和技校任教,她聽的最多的就是學生講過去老師的壞話——罰站、寫檢查、開大會批……
讓學生安靜下來聽課,變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大多數對學習知識並不感興趣👨🏿💻🕡,連武俠小說都看不了”👮🏿。生日時她收到技校學生送的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禮盒🙆🏻♀️,卡片上的6個字錯了兩個。
彼時🦹👌🏿,兒子剛好也快到上小學的年紀👸🏽,於是她決定到小學去,“看看教育的源頭到底發生了什麽🤾🏻♂️。”
教育師專學中學教育的她👍,並沒有小學教育的背景😚。李虹霞本來以為,“教育就是按照規律來”,但是到了小學🏃♂️,她發現把事情想簡單了🏥,“看到了很多違背規律的地方”。
她見過,一年級剛入學的小女孩因為練習拼音手指上磨出一層老繭🏃🏻➡️,也曾見過🖖,教室裏學生太多所有課本習題冊必須裝進厚厚的書包,卡進孩子後背和椅背之間的有限空間裏,擠得人動彈不得🤽🏼♂️。
“我們都說以孩子為中心🫱🏽,但我們做過什麽尊重孩子的事情🔖?”在地下室安靜的咖啡館裏,今年46歲的李虹霞不自覺提高了嗓門🏃🍌,“學生們來學校時低著頭小心翼翼說‘老師好’的時候🚴🏿,和放學時揮著手特別高興地說‘老師再見’的時候🕺🏻,根本就不像一個人🍓🏋🏼♀️!”
這樣的經歷李虹霞並不陌生🤦🏻♂️。她小學成績一直不好。“不知道把鉛筆削尖了再寫,寫出來的字永遠是黑乎乎一團。”發考試成績的時候,她只能把可憐的分數趕緊藏進抽屜🙋♂️。
“我們都知道孩子的起步要緩慢🧓🏻,要輕松🩰。”李虹霞說,戰勝恐懼的法寶其實很簡單🧑🍼。
孩子害怕學拼音,她就把包含了字母的兒歌譜上曲子,唱給他們聽;他們不喜歡寫作文,她就鼓勵他們不要一本正經地用作文本來寫🧖🏻♂️,而是在小紙條上一段一段地寫給她🔓。
在一次測試中,一個小姑娘面對題目哭了整整一節課🆙🚗,最後什麽都沒有寫🧏🏻♀️。李虹霞偷偷做了一個決定,把小女孩兒的試卷抽走,沒有讓任何老師看。
後來,李虹霞把小女孩兒不會的字做成一堆紅紅綠綠的卡片,讓家長幫助她每天晚上學習。當孩子家長在微信上發來小女孩兒晚上練習寫字的圖片,她總是回復“你是我見過最認真的孩子”🧟✡︎。
她總是善於把讓人討厭的任務變成遊戲一樣的闖關,寫字差的小朋友哪怕只有“最後三個字寫得漂亮”,她也會激動得捧著孩子的手說“你的手醒了”⚧。一組關於大灰狼的課文讓孩子厭煩,她就拋出誘餌,“我們認識一個字就是打大灰狼一下”👨🏽🔬🌴。當課文讀到大灰狼《葬身荒山》,全班都興奮地喊“大灰狼終於死了”🐩☄️,幹脆站起來,跳起來。
面對孩子們的恐懼,她還曾取得過更大的勝利。在山東省濰坊市北海雙語學校,她同時帶著來自不同年級的兩個班級,後來都爭取到了不參加平常考試🚣🏽♂️,只在六年級畢業的時候參加統一考試的特權。
其實在剛剛進入小學的時候🕗,李虹霞也屬於善於考試的老師🏄🏿♂️。她記得,學生每得一個百分👨🏻🦰,獎勵老師一百元。在激勵下🤑,她總是拿很多獎金😼。有時候她的班級平均分比其他班級高十幾分🧑🔧。
當她拿著考試成績去向校長申請免考時,校長不解,“你分數那麽高,為什麽怕考試?”
“如果有考試,我就會盯著考試去準備,這樣我的焦慮就會轉嫁到孩子身上。”李虹霞說,當教師多年🍧,她經常看見考試後🫕,老師機械地把學生所有的成績變成一個個單調的數字🎚,填在表格中。
沒有了考試🧑🧑🧒👩👩👦,李虹霞果然在班級裏有了更大的空間🧗。
一個從二年級留級下來的學生,成績差到年級聞名🧛🏽♂️🚶🏻♀️➡️。通過抓鬮把他納入自己的班級後🥤,李虹霞覺得他“過得很快樂”。這個愛踢足球的男孩🫴🏼,在和班級隊一起贏得學校足球比賽冠軍後🕍,李虹霞還讓他做了國旗下的講話。
有輕度自閉症傾向的小秦,上課從來都不能集中註意力🤫,老師叫到名字🍜,他就慌亂地翻書♿💅🏽,卻連頁碼也找不到。她就挑選他寫的博客文章念給全班同學聽,雖然他寫的內容,大多都是和媽媽逛街的路上👩🏼🚒,踢了一塊小石子之類瑣碎事兒。
小學的女生總是比男生乖巧🧜🏼🏄🏿♂️,更容易被老師選為班級委員,她認為“班委的強權嚴重助長了女生的強大”,幹脆取消班委。
看到其他老師還在課堂上用傳統的教學方法💃🏻,連繪畫課都要先講半節課,讓愛畫畫的孩子感覺意猶未盡,她就爭取由她一人來講語文、繪畫🍀、音樂♠️、甚至科學👮🏽♂️。
“這樣孩子的學習不至於被分成一塊一塊的💖👨🔧,老師也有更大的自主權🔎。”李虹霞說。
在她講的繪畫課上,孩子不用按照要求畫出花花草草👮🏿♂️,可以任意在畫紙上塗抹,甚至於讓長頸鹿的脖子繞幾個彎,最後變得比教室高🦹🏽♂️,比雲彩高。這個語文老師趁機告訴孩子,這就叫想象,就像文學中可以把氣勢磅礴的烏蒙山想象成小小的泥丸,也可以把人的心想象成針尖。
她告訴孩子練好字是“打造自己的第二張臉”,也為孩子買了葫蘆絲🌎,教他們合唱。有人見過這個語文老師指揮合唱時的樣子,“笨拙卻努力”。
曾經參觀過山東濰坊“幸福教室”的人說👩🏼⚕️,那是一個比正常教室都大的屋子🧓😢,李虹霞特意在屋裏搭起一個大大的舞臺🧑🏻🦲。每個人都可以在上面表演。
這是李虹霞最在意的空間。為了打造幸福教室,她曾經專門去上了拓展班,“激發內心力量那種”🔻,但實際的困難還是超出她的想象🧖♀️。
不考試的請求🧜🏽,獲得了校長的認可,可是這個班缺少的練習冊和測驗試卷,讓應付教育檢查的同事擔憂🧊。而且雖然說幸福教室可以不參加平常的測驗,但是必須面對小學畢業時的那次考試。
“應試教育的傳統力量太強大了🏪,一時很難扭轉過來👨🏽🦰,”這個一直強調幸福的老師說🪹,“如果分數不能過硬,在學校不能立足的🐮。”
在更多的時候😧,她只能在妥協和激進中間搖擺前進👨🍳。她會把考試的內容🏄🏽♀️,分成一個個小的知識點👨🏻,讓學生早早就開始練習,或是由孩子自己設計試卷🦀🧛♂️,把考試弄得五彩繽紛;同學們也經常見到她和校長爭得面紅耳赤📪。
“她其實是一個特別單純的人,每次看到教室裏的孩子痛苦🐚,她就忍不住。”一位朋友評價她🦢。
李虹霞說,自己最喜歡的一篇短文,是臺灣女作家張曉風的一篇小短文《我交給你一個孩子》。
“學校啊,當我把我的孩子交給你↔️,你保證給他怎樣的教育?今天清晨,我交給你一個歡欣誠實又聰慧的小男孩🧑🏻🍼🫅,多年以後,你將還我一個怎樣的少年🕵️♂️?”
6年之後🥜,她到底能還回怎樣一個少年?工作從山東來到北京🏄♀️,她對這個問題越來越感到焦慮。
一段時間後🙍🏽♂️🍨,她發現那位在考場上一直哭的小女孩兒再也不哭了🧗🏼♂️,上課經常舉手。在一次民主選舉中,她還被評為“愛心大使”。但是提到那位山東濰坊的小秦💆🏿♀️,李虹霞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有一次她回到山東,發現小秦已經被老師調到了最後一排。而落在老師視線之外的小秦🏕,也經常被人欺負,“衣服👩🏼⚖️、床單都被撕爛了”。
曾經🪆👨👩👧👧,她一直把小秦調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坐下,還挑時間把小秦支出教室,然後告訴其他同學欺負他“只能顯得自己無能”。可是現在🏡,離開山東的她不能再以班主任的身份回到那裏🅾️,只能給同學們寫一封信。
“我最關心的秦,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在信中🧚🏿♂️,她寫道。
在北京,總是把語文課堂搞得豐富多彩的她🚴🏽♂️,發現時間越來越不夠用。下課的提示音總是混進她朗讀的聲音裏,她想要把課堂延長五分鐘,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家長都會委婉地催促她,“老師,下次能不能準時一點✌🏻?否則孩子要趕不上接下來的補習班了。”
她想布置一些課外書目,總會有同學告訴她沒有時間,她這才知道💆🏻♀️,孩子們的補習班🔓,最多能每天都有📹,有的小朋友,從小學一年級已經開始報班為升入北京著名的初中做準備。
撤掉講臺🪃,把排列整齊的課桌打散,讓學生們上課可以面對面交流。開明的校長表揚她“做得好”👩👩👧。
如今的幸福教室🤵♀️👩🏽🎓,就在樓梯拐角的地方🥊📄。這裏是整個樓層空間比較小的一個教室💽👨🏼🔬。(新聞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