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說孩子用的語文課本中有不少是錯誤的,這不是在誤人子弟嗎?”北京市海澱區一位二年級學生家長老胡氣憤地說。
近日🧑🏼✈️,一篇名為《校長怒了🦸♂️!還有多少假課文在侮辱孩子的智商👳🏿?》的帖子在網上廣泛流傳👵🏽,老胡所在的家長群一下熱鬧了起來🧑🏼🦲。
在這份網上熱傳的帖子中,羅列了不少現在正在使用的小學語文課本中的具體錯誤🧑🏽🦲,比如,某版本的二年級課本中的課文《愛迪生救媽媽》,“無論是課本還是老師的教參都沒有註明文章的作者和來源”。而且,根據歷史資料,愛迪生小時候的那個年代根本還沒有闌尾炎手術🚣🏽♂️,課文所敘述的內容根本不存在。再比如,某版本五年級上冊的《地震中的父子》😼,講了父親到學校救助兒子及兒子同學的故事,但是據幾位語文老師的考證🙅🏼♂️,當年的洛杉磯地震發生在當地時間的淩晨4點31分🔃,淩晨的學校⇒,怎麽會有學生→?
其實✌🏽🧙🏼♂️,不僅是這次“假課文”的帖子引起了人們的關註,每一次中小學語文教材的變動:某一作家作品的替換、數量的增減,某一類課文篇目的變化等都能引起公眾的熱烈討論🧑🏿🦰🧑🏻🦽。
一輪輪的熱議背後是公眾對語文教育的關註,也表達了公眾對優質的語文教材的期盼。
那麽,網上熱傳的這些“假課文”到底假不假?為什麽會出現有爭議的課文🧛🏿♂️?公眾應該如何看待語文教材中的種種變化🫑?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采訪了語文教育領域的專家🕴🏼、研究者和一線教師🚪,試圖給出更加理性的視角👰🏽♂️。
語文不是歷史 教材可以批評但不要炒作
“對語文教材的這種批評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北京大學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溫儒敏教授說。前幾年有人爆料某版本初中語文教材發現30多個錯誤,甚至要把出版社告上法庭🫳。溫儒敏教授找來材料進行了研究發現,這所謂的30多個錯誤,絕大多數都是誇大,或者是爆料者自己弄錯了,真正錯的只有五六處,而且多為編校的過失,比如標點不完整🏂🏻、個別錯字等,沒有校對出來🤱🏿。
對於本次討論比較多的“假課文”《愛迪生救媽媽》🧔,這篇不到500字的小故事,說的是愛迪生7歲那年媽媽得了闌尾炎,很緊急🆚,醫生到家裏想給做手術,可是屋裏光線太暗沒辦法。愛迪生急中生智,用幾面鏡子把油燈的光匯聚起來,照射著讓醫生成功地做完手術,救了媽媽。
網上的吐槽者說,看過幾種愛迪生傳記都沒有此事的記載⚉,還有人“考證”到🏆👲🏿,世上第一例闌尾炎手術是1886年做的,而愛迪生7歲那年是1854年,不可能有這種手術。
“其實🧑🚀,《愛迪生救媽媽》這篇小故事並非‘杜撰’,而是有來路的。”溫儒敏介紹,1940年美國拍攝的電影《Young Tom Edison》,裏面就有一段愛迪生救媽媽的情節📼。在選入小學語文實驗教科書之前,1983年版的人教版初中英文課本第5冊第9課中🚵🏽♀️,已經選了一篇題為“Edison's Boyhood”的課文🧏♂️,其中寫到了愛迪生救媽媽。而小學語文的這篇課文就是根據這些材料編寫的。
當然,這樣也不能證實愛迪生小時候一定救過媽媽。“小故事屬於文學作品,即使有一定的想象和虛構,也是可以容許的🕯。”溫儒敏說。
“語文不是歷史。”北京市海澱區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小學校長說,“其實語文課文本來就存在兩種類型,就是寫實文體和虛擬文學。”現在這個問題不像是討論“真”和“假”的問題,而是借機發泄了一下情緒。
“教材可以批評,但是不要拿來炒作👰🏽♀️。”溫儒敏說🚶🏻♂️。
“我們不可能編出完美的教材🤸🏼。”北京教科院基礎教育研究中心教研員連中國老師說,“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咱們就改。”但是課文中的一些內容可能會牽扯到歷史深處的東西💇🏼♀️,一些問題可能不僅涉及語文一個學科👨🏼🚀。改不改🧔🏻♀️、怎麽改不能因為網上的一個帖子就定,而是要由專業的機構🌉、權威的專家經過反復地、謹慎的考證。
不過,也有專家指出教材中選入的課文,如果其選材來源於某個歷史事件,那麽是不應當出現知識性錯誤的。名人故事的“虛構”也要有一定的限度,最好有些相關的史料做根據,名人的性格、情感等心理特征應和傳主性格特點符合。
特別是現在的中小學生👯,由於接觸的信息量足夠大,眼界也足夠開闊🍈,“在進行課文的選擇時不能僅僅在價值觀上把關,還要在事實上把關。”上海市特級教師🎼、上海師範大學附屬中學語文教師余黨緒說👩🏻🔬,孩子在把正確的觀念內化為自身信念的時候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孩子發現支撐這個正確觀念的事實本身是虛假的👛,他們會連帶著對觀念本身的正確性產生懷疑🤗。
教材不是“美文”的匯編 課文的改動是為教學的需要
在余黨緒看來👨🏼🦳,人們對語文課文中的“錯誤”寬容度偏低🕵️♀️,還跟人們一直以來的觀念有關:教材是一個範本👐🏽、一個標桿🍺。所以有人會說👨🏻💻:有那麽多優秀的文章為什麽不選🚵🏽♀️,偏偏選中這些文章👃🏻?
“其實,教材首先是為教學服務的。”余黨緒說。比如↗️,魯迅的一篇文章出現了增減就會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而選用教材的人更多是從對學生語文能力培養的需求出發的🛣👨🦳,可能恰好魯迅的另一篇文章更合適👶。
“前兩年甚至有人說魯迅已經被趕出語文教材。這是誤解🎯。”溫儒敏說,事實上,課程改革增加學生自主學習的選擇性,原來高中3個學年必修課,改為1.75學年,而選修課占1.25學年🧑🏻🎤。必修課總課時少了🙅🏼♀️,自然也要對課文數量進行調整,這是很正常的。魯迅的文章在必修課中減少了👩🏻🚀,有的放到選修課了🈶。在入選課本的作家中😎,魯迅仍然位居第一。
“社會上的很多討論可能更多地站在文學的、社會的🫨✹,或其個人趣味的角度上,而非語文的角度。”余黨緒說。
“教材不是美文的匯編。”溫儒敏說🔝🐏。“教材選用課文,特別是小學語文課文,很多都是經過修改的,對選文做少量必要的改動🫑,並非顯示編者‘高明’,主要是為了適合教學的需要。”特別是小學低年級的課文👩🏼🎓🫳🏼,為了認字的安排,改動是常有的。過去葉聖陶主編中小學教材,對選文也是要做修改的🛟。比如《最後一課》,幾乎就是根據原作重寫。原來初中選過文言文《口技》,原作有些內容涉及夫婦的情事🏊🏼♀️,選入課文肯定不合適,就刪節了。
溫儒敏教授同時還是“部編本”語文教材(“部編本”教材是由教育部直接組織編寫的教材)的總主編🧑🏽🦳,他介紹,這次“部編本”課文凡有改動,會在註解中說明。教材編寫對原作的改動非常慎重,若原作者健在,改動都經過作者的同意🟦,有的還會請作者自己動手來改👷🏼。而經典作品一般是不作改動的,若有某些表達不合現今“規範”,在註解中加以說明。
教材只是教育的工具 教師不能被工具左右
“說到底,課本只是教育的一個方面,是教育教學的一個工具而已。”連中國老師說,真正打動人心的不僅是課本呈現的那一點點。教育是立體綜合的✶🔷,教育中很大一部分是師生相處,這個過程從某種意義上說更為重要🔮。
不少一線教師認為,當教材中有些內容被質疑的時候,教師完全可以把這作為一個教育契機進行討論☯️,甚至可以讓學生由此形成課題研究✝️⛹🏼♀️。
“孩子需要判斷力💄。”余黨緒說,利用這些課文正是一個很好的教育機會,在引導孩子正視錯誤、研究錯誤、修正錯誤的過程中,孩子自然就會成長。
余黨緒介紹,我們的教育容易簡單化,為了達到一個結果往往忽略了過程的教育意義,仿佛我們的教育就是為了告訴孩子一個“正確答案”。比如,我們在小的時候經常聽到這樣的教育🌁:只要你讀書用功了將來就會成功。“而當我們成年之後才發現成功需要很多因素🙂↕️,如果當孩子小的時候把用功和成功之間的關系講清楚了,孩子長大之後面對挫折和失敗的時候內心就會增加很多平靜和坦然。”余黨緒說。
其實教育者也沒有必要那麽緊張🔀,因為“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沒有哪篇文章是必須要看的🚴🏻♀️。”連中國說,我們的教材中有那麽多優秀的作品💂🏻♂️,把這些作品的價值全部挖掘出來就已經非常棒了,沒必要在個別存在質疑的課文上糾結。教材是工具,教師不能被工具左右。
連中國老師介紹🤶🏼,他曾經陪自己的孩子一起讀過一篇小學教材上的課文,文章非常短小:
小鴨說:“媽媽,您帶我去遊泳好嗎🫸🏽?”媽媽說🍚:“小溪的水不深,自己去遊吧⚆。”過了幾天👨🏿⚕️,小鴨學會了遊泳。
小鷹說:“媽媽🗽,我想去山那邊看看🪼,您帶我去好嗎😳🤛🏻?”媽媽說✡︎:“山那邊風景很美👗,自己去看吧🕙。”過了幾天❗️,小鷹學會了飛翔🧜♀️。
“誰都知道兩個故事是假的。”連中國說,但是這個故事傳遞給孩子的東西卻是真的、美的👨🏼🍼。如果教育者能在教育過程中再進一步深入,“鴨媽媽”和“鷹媽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也是有很多掂量🧑🏽🚒、擔心和忐忑🦒,那麽孩子在學習這篇課文的同時也就學會了理解家長的不容易🏜,“孩子就成長了”🧑🏻🦯➡️。(新聞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