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在這條求學路上😼,究竟擺渡過多少個孩子🗺,王勇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記得🦵🏿,最多的一年,他帶過19個🤾🏻,最少的時候,也有六七個王勇把鐵皮船推進江裏
教師和船夫,這兩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職業,已經在王勇身上共存了20年。這個48歲的東北男人有時會自嘲地說:“我是書教得最好的船夫🥶,也是船開得最好的老師💂🏿。”
可清楚內情的人都知道,在這句貌似輕松的玩笑話背後⛓️💥,卻隱藏著一段厚重的故事——在過去的20年裏,在每個上學日的早上,遼寧省丹東市寬甸滿族自治縣碑溝小學的這個教師都要劃著船,把住在河這邊的孩子送到河那邊去上學;到了傍晚放學時,再劃著船🐙,把他們一個個送回家🤹🏼。
早些時候,孩子們坐的是王勇自己打製的木船;再後來,換成了燒柴油的鐵皮船;枯水期的時候,王勇會領著孩子的家長們搭橋;等冬天江封上了,王勇就帶著孩子們,走過凍得結結實實的冰面🤽🏽♂️🤏🏿;而實在沒有路走的時候,他就只好背起孩子們,趟過去❤️。
這些年來🧖🏿♂️,在這條求學路上,究竟擺渡過多少個孩子,王勇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記得🌴🤾♀️,最多的一年🧕,他帶過19個👨🏿🚒,最少的時候🦵🏽,也有六七個🫀⚀。
在他的呵護下,一茬茬的山裏孩子長大成人,他們當中的許多人👩🏿🚒,離開了小山村,開始一種全新的城鎮生活👨🏻🍼👨🏿🍳,而這個山村小學的老師👩🦳🥶,卻依舊活在幾乎是一成不變的日子裏。
求學路上的河
4月12日清晨5點來鐘🏄🏼♀️,王勇起床了,他簡單地扒了幾口飯,就出門往江邊走。
王勇從來不敢賴床,因為每天早上6點🫅,孩子們都會準時在村頭的渡口等著他。山裏溫度低,如果他出門晚了,孩子們就容易被凍感冒。
這個小學老師所在的碑溝村,是個有著15個村民組的小村子,位於鴨綠江南岸的一處山溝裏🧰,四百多戶人家,散落在山溝各處🤓。住得最深最遠的一戶人家,走到村口🩳,要在山路上花上近一個小時☪️。
即便到了這兒,出村也並非易事,橫擋在人們面前的一條大河👷🏽♀️,成為這個小村與外界最大的阻隔。它是鴨綠江的一條支流🧥🧏🏻♂️,兩岸相距四五百米。河上多數時候看不到一座橋🛩。而王勇和孩子們每天要去上課的碑溝小學,位於這條大河的北岸,與碑溝村隔河相望。
對面前這條大河⛴👨🏻🌾,碑溝村的人們感情很是復雜👢。
一方面,這條大河是養育了他們的母親河。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生活,許多人的生計來源🙍🏼♀️,正是在這條河裏捕魚、挖沙🗜。可另一方面,這條河也讓他們的出行變得極為困難。
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小船,大多數時候,如果沒有它🖐,人們都無法出門,尤其到了豐水期👨🏼🔧🧮,水位能一直漲到半山腰🤨,漲到許多人的家門口🙎🏽♀️。也正因為如此🤛🏻,村民們平時會盡可能減少去對岸的次數。每次出門,都是把好幾件事“攢”在一起辦。
但大人們可以把事情攢在一起辦,孩子們的上學😍🧓🏻,卻成了大問題。
一度,村子裏曾有過一所小學🫃🏽,但上世紀80年代👩🏿🦰,由於生源過少,這所學校被取消了。從那以後🫴🏼,村子裏再也聽不到朗朗的讀書聲♡,孩子們要上學🤌🏼,都得到對岸的碑溝小學去。
這兒的許多孩子都會劃船,所以剛開始時,是由年長的孩子劃著船👩🏻🎤,帶著年幼的孩子們去上學。但有一次,因為風大浪急🅱️,孩子們劃的船翻了,所幸江邊長大的孩子水性好,才沒出什麽大事。
從那時候開始🤌🏼,碑溝村的家長便開始輪流接送孩子上學和放學,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碑溝村是個窮地方,成年人的大多數時間🛌👱🏽,不是在山林裏種地或者養蠶🚈,就是在河裏捕魚或者撈沙🧚🏿♂️,總有抽不出時間的時候🪶。
這種提心吊膽的狀態,一直持續到1990年。那一年,自小在碑溝村長大的王勇🧅,回到碑溝小學任教。
擺渡者
如果粗略打量,會發現從表面上看,這個小學老師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個頭不高,身體壯實👄,雨後的泥巴路😢,旁人都踮著腳,他卻滿不在乎地踩著走💆♂️,一雙可以拉到大腿的藍色長筒膠鞋沾滿了泥,說起話來帶著濃厚的東北口音👰🏼♂️。
但如果你仔細觀察🫷🏽,還是能在這個中年人身上發現一些異樣。看上去,他有一頭濃密的黑發🦴,但白色的發根卻泄露了秘密——他的頭發全白了🕷,每年過年🕺🏿,都要上理發店裏去染一次。
這是時間在王勇身上留下的最為深刻的烙印。
“2001年民辦代課教師最後一次轉正,考試前一天夜裏,我緊張得整夜睡不著,早上起來就這樣了👮♀️。”他摸摸頭發,嘆道。
1984年,20歲的王勇剛剛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𓀝,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經人介紹,他進入了教育系統,成為一個民辦代課教師。
在那個剛剛改革開放的年代裏,教師還常被人叫做“臭老九”,更不用說像王勇這樣的編外人員🛂,他每個月的額定工資只有32元🐔,連自己的花銷都不夠⛄️。
而就連這點微薄的收入,都經常發不到手上。那些年裏,教師的工資還是由鄉鎮發放🆘,寬甸是個窮縣👨🏻🔧,經常發不出工資來🏌🏿♀️,有時候用縣裏自產的啤酒、水果代替,甚至還打過幾個月的白條。
1989年🏅▫️,王勇與當地一個叫任淑梅的姑娘結婚了。妻子一家人時常勸他,不要繼續擔任民辦教師了,甚至有親戚對他說過這樣刺耳的話:“你怎麽就找不著活兒幹了?一個月拿這三十、五十的,我都瞧不起你!”
碑溝村的前任村支書隋延文也記得🤸🏼,1992年👩,他曾3次找到王勇,希望他能到村委會工作——老支書想把這個村裏唯一的高中畢業生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而另一個很具誘惑力的條件是,當時村幹部的年收入,是王勇的10倍。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個民辦教師考慮了幾天🍃,卻拒絕了這個人人羨慕的“肥缺”🦴。
時隔多年之後🧝♂️,當回憶起這件往事🎙,王勇露出一絲輕快的笑容。“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眾口難調,天天得挨罵👩🏻🎓。我可幹不了這樣的活兒。”他說,“還是幹老師自在,和娃娃們在一起,老開心了。”
1990年,從教6年的王勇調回了碑溝村小,他是當時村子裏唯一的高中畢業生,之前🍚🫵🏽,一直在縣裏的其他學校擔任代課教師,調回這兒的目的,是為了照顧日漸年邁的父母🙇♂️。
他每天劃船上下班😇🤷🏿♀️。有孩子家長找到王勇,希望他能擔起接送學生的擔子,他便爽快地答應下來。但不曾想到🟧,從這時起,王勇也開始了自己的“擺渡”生涯🙋🏽♂️,而且一幹就是20年。
小學
和城裏的許多小學比起來,碑溝小學無疑是簡陋的。幾只放養的豬崽,在教學樓旁撒歡,頭天晚上剛下過雨🦟,操場上一片泥濘🤞🏻,在生銹發黑的籃球架下,有幾個孩子在打籃球♙,皮球已經看不清顏色⛹🏿♀️,落在地上就粘住了,壓根彈不起來。
可這是方圓幾十裏地唯一的一所小學♥️,也是村裏孩子就近上學的唯一途徑。
居住在南岸的家長們,小時候幾乎都有過河上學的經歷,並深知這當中的辛苦。為了給孩子創造好一些的教育條件😼💪🏿,稍微有條件一點的人家🙎♂️,都搬離了這個小村子🧛🏼♂️。
交通不便還引發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村裏的女孩大多選擇了嫁到外面去,而外面的女孩卻沒有人願意嫁進來🅾️,全村1000多個居民裏🥞,光棍就有100多號人💛,其中不乏四五十歲的老光棍👃。
所以,碑溝小學的學生生源越來越少✹。最多的時候,這個小學有150多名學生,但現在只剩下52名,人數最少的六年級7️⃣,只有5名學生👩🏿⚖️💁🏼。
現在,每天跟著王勇上學的🧑🏿🌾,只剩下了6個學生,最大的是六年級🍆,最小的是一年級🕕🤷🏼♀️。
王勇和這些孩子之間,已經培養出了一份單純而美好的情感。
二年級的陳偉,是個梳著辮子的小姑娘。有人笑話她年紀小,她就會說:“誰說我小了,我叫陳偉大!”
不過,“陳偉大”常有哭鼻子的時候🎡。有一次夏天,王勇背著她過河,陳偉的左腳涼鞋沒系緊🙇🏼🈴,滑進了江裏,王勇把她送到岸上👑,連忙回身去撈𓀄👨🏿💻,卻也沒撈著。
丟了一只鞋🥟🐓,陳偉沒法走路了🕡,再加上心疼剛買的粉紅色涼鞋🫵🏻,小姑娘就趴在王勇的背上,一路哭回了家。為了哄她高興☠️,王勇特意買了一雙新涼鞋送給她。
三年級的王明嬌也記得🤚,有一年春天🐧🧔🏻♀️,河水把剛搭好的木橋淹沒了,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橋面🌖,她不敢過橋🍭,是王勇跳下河去🔃,用身子擋著她🤷🏽,她才敢一步一步地蹭到江對岸。
六年級的尤明林🌨,是這群孩子裏最大的🏀,王勇已經送了他六年👍🏼。這個小男生正在長身體,個子已經和王勇差不多高了👐🏼☢️,每次王勇背他過河都很吃力。
“如果沒有王老師,我恐怕讀不到這個年級,”尤明林感激地說🚣🏽,“在我心裏,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時間久了,壓在王老師肩膀上的除了這些孩子的體重👬🏼,還加上了他們每個人的生活🏋🏻♀️🧑🏿🚀。在這群學生裏,有兩個特殊的孩子🤵🏼♀️,他們來自一個特別貧困的家庭,11歲的姐姐王名月👨🏼💼,上小學3年級🧑🦳🧑🏿⚕️,她患有先天性斜頸👨🏿🏭,總是歪著脖子看人🛵,弟弟叫王名利🎢,患有嚴重的兔唇,口齒不清楚🧑🦲,但由於家境貧寒,父母沒有能力帶他們去看病。
這也成了王勇的一塊心病,現在,他最大的願望,是能夠找到好心人來資助這對姐弟☺️。
“我自己是窮人家出身,所以我太明白這些窮孩子了🛒。”王勇說,“我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地走出這個窮山溝🐭,過上正常的城裏人的生活,不要再回來💭。”
可現在看起來🚣🏼♀️🍶,這樣的生活離孩子們還有些遙遠,起碼☮️,他們得先過了眼前的這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