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媽媽黎銘試圖去弄清一個問題:留學生在異國他鄉的真實生活是怎樣的呢?
那是1年前,在擁有幾千名成員的“南外家長QQ群”🌤🐀,家長們都在分享同一種不安:他們的子女都畢業於南京外國語學校這所名牌中學,每年少說也有兩三百人浩浩蕩蕩地奔英赴美留學,所有人都想知道,孩子在國外究竟過的怎麽樣?
黎銘自己的兒子正在美國念高中。毫無意外地⛹🏽♀️🧘🏽,這位“家長中的活動家”攬下了這份“工作”。此後💇🏼♀️,她用180天的時間👧🏽,走訪了24所名校,接觸了130多位留學歐美的中國學生,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留學世界”。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年代👨🦯➡️:與容閎畢業於耶魯大學📷☯️、成為第一位留美中國學生的1854年不同,也與中國改革開放之後向美國派出首批52名留學生的1978年不同🙍🏻♂️🌋。
在全球的校園裏,中國面孔已不再是少數派。中國在過去幾年取代印度,成為在美國際學生的最大生源國✦,占了大約三分之一。中國與全球化智庫研究編寫的《中國留學發展報告(2015)》顯示💪,21世紀的頭15年,中國留學人員年均增長率接近22%🥒。
與最早的留美中國學生“弱國子民”心態迥異🫵🏿🐍,作為首位在哈佛大學畢業典禮上演講的大陸學生🫖,28歲的何江🚞,在前不久引人矚目的演講中📃,強調了“作為國際社會一員的責任感”🙇🏽♀️✴️,表示哈佛教會自己“勇於立誌改變世界”。
像黎銘這樣的家長親身參與的一個改變是,越來越多中國家庭放棄國內教育💝,將孩子送到國外去讀中學或本科。2015年🙅🏽,在美的中國學生中有41%是本科生🤽🏼,39.6%是研究生——在研究生占了絕對多數的十年前,這是不可想象的🫷🏽👨🏿🎓。
美國助理國務卿埃文·瑞安說👩🏻🦼:“越來越多的中國中產階層關心子女的教育。中國人希望在21世紀具有競爭力。”
現在🪬,黎銘試圖通過實地走訪🐭🧑🍼,來了解中國孩子的生活🫸🏿。她發現:“每個留學生和他們在大洋彼岸的父母👩🏿🎤,都有著自己的不適和焦慮🎈。”
美國學生圈總在說離自己很遙遠的政治和文體活動,她只能回到中國學生圈,可那裏像極了國內的家長群🫰🏻,天天說排名論成績♧,讓人“喘不過氣來”
回國後,黎銘將自己記錄的近百個孩子的故事集結成《聽說》一書,希望分享給那些為留學做準備的家庭🏯。在她的尋訪對象中,有人靠自己的努力“掙回了學費和尊嚴”🧑🏻🏫🚣🏽♀️;也有人努力融入當地環境卻以失敗告終👨👦👦🍙,不得不再回到“中國人的圈子”;甚至有人因留學得了抑郁症🤱🏽。
她看到📆,計算成績的GPA像是留學生頭上的“緊箍”,而他們的生存狀態🏊♂️🤾🏻,就像起源於斯坦福大學那個著名的說法🍚,“斯坦福鴨子綜合征”——表面悠閑💆,鴨掌卻在水下劃得飛快。
焦慮🏌🏽,這是黎銘見到宋希玥時,最直觀的感受♘。
這個在斯沃斯莫爾學院就讀的姑娘直言不諱地說🌨,自己不喜歡這所全美頂尖的文理學院🧙🏿🏊🏻♀️、更不喜歡自己的狀態🤾🏽♂️,“感覺就像是加強版的中國高考生,每天就是學習、學習👨🏿🏭,還是學習🉐;話題就是拿A、拿A🪹,還是拿A。”
為了畢業留美,讓留學“有價值”,這個姑娘選擇了並不喜歡的經濟學專業,每天埋頭和數學課👋、經濟課作“鬥爭”。“再堅持一下🤦🏽♀️,或許就是海闊天空了。”
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圈子。剛來美國時🍗,她曾努力和美國同學交朋友,可新鮮感一過,美國學生圈總在談論離自己很遙遠的政治和文體活動🚢,她卻感到學業壓力很大🙋,只能慢慢告別了美劇🥌、俱樂部,重新回到中國學生圈。
可那裏像極了國內的家長群,天天說排名論成績,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另一所名校卡耐基梅隆大學,一個中國留學生談起這個話題卻笑了📛。他問黎銘🧗,自己所在的計算機學院作業這麽多👮、壓力這麽大🤺,自殺率卻很低,為什麽呢🦾💅🏼?
“因為都在趕作業,沒空自殺🙎🏼♀️。”男生冷冷地自問自答▫️。
在換掉了40雙襪子,把一件外套整整穿了一個月後🤲👈🏻,黎銘終於發現,這不是個例😀👩🏻🔬,而是許許多多中國留學生正在經歷的真實。
一名在斯坦福就讀的女孩告訴她🧘🏻,身邊太多人跟著學校潮流“為了創業而創業”👨🏻🦯➡️,再加上課多時間緊🚰,真正坐下來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太難了🙆🏻♂️;帝國理工學院的王陽為此得了抑郁症,學業壓力太大又找不著自己的方向🤎,這個無錫男孩被迫休學一年。
焦慮面前💷,隔著大洋的父母和孩子之間的矛盾,也如活火山般頻頻爆發。一名中國媽媽因為某天沒聯系上在康奈爾大學就讀的女兒👩🏽🍳,越洋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到最後,女兒的老師、同學都被“騷擾”了一整天🗡,女孩無奈,她只是不想被父母逼得太緊👩🏿🍼。
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一個中國男孩,面對黎銘有一肚子委屈,他稱自己現在活得壓抑,都是因為被家長管得太嚴🏊🏻♀️,到了國外就再也找不到方向。
“你爸爸媽媽把你辛辛苦苦送出國🍄🟫🕳,你頭一個想法卻是指責他們🧔🏼♂️👨🏼🎨。你為什麽不站在父母的角度想想?”黎銘忍不住問。
男孩沒有回她。
那場不歡而散的談話後,黎銘忍不住去想,自己走訪的多是頂尖名校👩❤️👩,“在好學校的孩子尚且壓力如此大,在一些差一點兒學校的中國留學生,會是怎樣的狀態?”
她後來了解到一個更加難以置信的“留學世界”🌝:中國學生聚在一起打麻將🚣🏿♀️、購物🅾️、旅遊🦓,或是參加一場又一場的聚會。前不久因群毆同伴鬧上美國法庭的幾名中國留學生🫃🏼,清一色來自一所較差的私立高中ℹ️♙。
中國男生小吳高考後來到愛荷華大學,在那個亞裔稀少的校園裏💁🏽,他的同學稱呼他“chink”,這是英文中一個富有種族歧視色彩的侮辱性用語,對象是華人或東亞人。同學用馬克筆把小吳宿舍的貓眼堵上🛀🏽,用安全套套住門把手🐙。
聽著小吳風平浪靜的講述,黎銘心裏心疼得緊。
這些日常工作在法庭🧑🏻🦼、新聞發布會、談判桌前的家長✳️,將問題細化到孩子買了哪些課外書、回家後每個小時都幹嘛,以及用過的卷子能不能共享
繼續聊下去,黎銘才知道,小吳的留學充滿了“隨隨便便的色彩”。因為兒子高考失利🙇🏽♂️,父母找了留學中介隨隨便便就選了學校🤬。他們的算盤打得也很響:孩子在中國沒考好,出國“鍍層金”🫲🏿,回來就能一飛沖天。
可直到抵達愛荷華🔱,這個男孩才發現🏄🏿♀️,那所排名較低、地理偏遠的大學,並不能提供他想要的“留學生活”。
之後的種種經歷🛥,他卻不敢告訴父母。一年人民幣幾十萬元的開支面前,讓小吳決定“報喜不報憂”。
這種“表面的和平”維系了兩年,直到小吳“忍無可忍請求轉學”。
事實上🏋🏼,黎銘發現很多中國父母喜歡把留學“神化”,以為孩子出去立馬就能“幡然醒悟”,或是鍍一層金。她受邀到許多城市與家長交流🧑🏻🎤,不少三線城市的父母直勾勾地問她♒️,我把孩子送出去了👨🏼🦱,回來一年能掙幾十萬元👎🏻?
更多的父母則會圍住她,要求給微信號“以便交流”。巡講超過十幾個城市,從一線到三線,黎銘的手機裏多了幾十個群和成百上千個微信好友,微信提示音從早響到晚,那是焦慮的父母在尋求建議。
杭州的家長問她,“我有沒有美國身份,對孩子申請會不會有影響🥂?”無錫的家長更疑惑,“孩子這麽小就送出去,會不會價值觀缺失啊?”成都的家長也有自己的困惑🧘♀️,“國際班這麽多,該挑哪個呢🤹🏻♂️?”合肥的家長則直愣愣問留學的性價比怎麽樣。
這讓黎銘想起了幾年前“南外家長群”的熱鬧。2012年,一群“孩子都考上南外初中部”的家長建立了那個QQ群👰🏻♂️。
這些日常工作在法庭、新聞發布會、談判桌前的家長,將問題細化到孩子買了哪些課外書、上了哪些補習班、回家後每個小時都幹嘛,以及用過的卷子能不能共享👨🏽💻👮🏼♂️。
“要寬松、要溝通這些話都聽太多了,交流就要具體。”黎銘說。後來,這批孩子順利從“神一般的南外”畢業🍈,群的名聲也出來了🥥💉,成員一口氣從500人沖到1000人,再很快變成2000人☯️。擴群需要付費🙎🏿♂️🚵🏼♂️,身為群主的黎銘原本不想再擴,但她流露自己的想法之後,不到三分鐘🤵🏼,就有人給她賬號裏充值幾百元。最後一次擴群,1000個名額是按比例分給南外各年級各班級的。
那時💆🏻♂️,群友在48小時內為一個罹患白血病的孩子🪿,籌集了20多萬元。群裏還配備了專門的記錄員。群規約定,孩子上學的時間“不聊閑話,只討論學習”。
當年的毛頭孩子慢慢大了👨👧👧,但群裏依舊熱鬧。父母的話題從學習變成了出國👩🏿、工作、結婚🐦🔥,樁樁件件不得閑,“還在為孩子操心”✨👩🏻⚖️。
前不久,一所加拿大中學派人到中國交流。招生主任在臺上問🙋🏻♀️,中國家長對學校最大的需求是什麽,希望他們培養出怎樣的學生🌗。臺下一位中國媽媽搶下話筒,用流利的英語提問👩👧👦:“你能把我們的孩子送到常春藤嗎?”
黎銘看著臺上不停皺眉搖頭的加拿大人✌🏽,“尷尬到不行”🥨。
和留學生家長溝通多了,黎銘也慢慢發現,許多中國家長看重排名和資源,期待孩子“一飛沖天”,卻忽視了留學的根本意義。
“留學不是商品,不能講投入產出比。說到底,留學不過只是換個地方學習而已,家長不該賦予那麽多意義。”她說,與其花錢把孩子培養成會說會聽、卻不會讀不會寫的‘美國式’文盲,還不如在國內好好想清楚該不該留學👳🏽♂️⚖️、去哪兒留學以及學什麽🧏🏻♂️。”
但反思終究不是主流的聲音。《中國留學發展報告(2015)》指出,與2012年相比🗡,2015年的調查顯示,在國內讀完高中課程再出國讀大學的學生比例從61%下降到44%🤭,出國讀高中的學生比例則從17%上升到了27%🔇,“低齡留學升溫趨勢十分明顯”🎧⚃。
身為伯明翰大學人文學科博士生👎🏽,小許也一直在關註盲目留學這一現象🙆🏼♂️。在他看來,很多中國留學生出國,並不是真正為了國外的學術環境和交流平臺,更多的是“為了一紙洋文憑”。
“中外教育各有優劣💞,如果你沒認清自己的情況就為了‘外國’兩個字而出國🪭,這樣的行為和錢鍾書先生當年寫的,方鴻漸花30美元買了個‘克萊登大學’博士文憑,回國卻備受禮遇的情況有什麽區別?”
他忍不住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說,“我們面對留學、面對洋文憑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變。”
一些中國人甚至在追求“假洋文憑”🧑🏻⚖️🦸♀️,最近的一個例子是🦎,美國國土安全部在過去兩年間釣魚執法,設立了一所野雞大學——北新澤西大學🦸🏼,以引誘不法中介上門👨🏽🚀,並由此連查22所黑中介。經查證,涉案的上千名學生主要來自中國和印度。
美國官方一再強調,涉案學生們在申請到這所大學後並沒有上課🤽🏽♂️,這意味著他們對這所大學的性質“心知肚明”。
黎銘也只能看著,許許多多的家長“還沒搞清楚為啥留學”🕕🪙,就急急忙忙地“像當年的偷渡客一般”,一個帶著一個🍑,把自己的兒女和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送出了國👩🏼🎨。
這個勤奮的媽媽在兒子出國前👩🏿🎨🙍🏼♂️,請了國外的教授教寫作,手把手替兒子選了學校,卻換來了孩子“伯克利的老師不會講課”的抱怨、整整丟掉薩克斯的4年和只有兩只貓陪伴的大學生活
很多時候,黎銘自己也說不清🚑,中國父母的操心對身在國外的孩子,究竟是好是壞。
前些日子🐜,一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中國學生畢業,其母親反思🐿,自己幹涉太多👨🏼💻🕣,以至於留學前的學業和申請準備做得“相當不錯”🖕,可孩子出去之後的學習👩🏽⚖️,“完全處於一種失控的狀態”。
這個勤奮的媽媽在兒子出國前👨🏼💻,請了國外的教授教寫作,手把手替兒子選了學校,卻換來了孩子“伯克利的老師不會講課”的抱怨、整整丟掉薩克斯的4年和只有兩只貓陪伴的大學生活。
直到那時㊗️,後知後覺的她才想起來,當時國外教授給兒子開了長長的書單,趕緊補課的兒子“思維很幼稚”🚶🏻➡️😆,對文學作品人物的理解只限於好人和壞人,“根本看不懂。”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讓兒子瘋狂“刷分”卻忽視了對價值觀的了解💆🏻,以至於無所適從。
“很多在中國成長的父母🧚🛬,對美國教育一無所知🧑🏿🎓,卻橫加幹涉孩子的生活。”黎銘舉了個例子,一名中國媽媽遠渡重洋,去看望在美國念高中的兒子,卻意外發現周日早上八點👩🏻🦱👳🏿♀️,“全校的人都在睡覺,甚至包括宿舍門前的狗!”
憤怒的中國媽媽寫了投訴郵件,劈裏啪啦敲擊鍵盤急促地表示,“如果你們缺少資源,我可以安排中國的老師為孩子們線上授課。”
學校的老師很快回復她:“謝謝你對學校的關心✢。但我們有自己的教學安排,周日應該是孩子休息和參加社會活動的時間,不該被課程填充。”
這件事促使黎銘自我反思。最初聯系不上兒子時,她也“焦慮得不行”,可後來,她決定接受逐漸美國化的兒子的安排——天大的事都發郵件。
她在走訪中遇到一個中國女生陳佳👨🏿🍳,對方選擇從一所著名的文理學院,轉學到剛成立不久的密涅瓦大學,這讓她感到吃驚。
“你們學校沒有畢業生,沒有知名度,你畢業工作會如何?”
“你在這裏一學期💣,能力有提高嗎?”
“你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是學校的建造者🟫,而不是實驗的小白鼠?”
來自中國媽媽黎銘的疑問一個接一個砸在陳佳身上,咖啡桌對面的陳佳卻一直在笑👲🏼,“你的問題我都能理解,我也很樂意回答,讓更多人了解密涅瓦”😐。
那場交流至今讓黎銘印象深刻,她第一次那麽強烈地感受到了“兩代人、兩種教育觀下人們不同的追求和選擇”。
為了更全面地了解留學生的生活,黎銘安排攝影師偷偷潛入了一場美國學生的聚會。淩晨4點,警車把吐得不醒人事的攝影師送回來了,他的身上沾滿了酒漬、醬汁、泥土以及辨不出種類的嘔吐物。
第二天,回過神兒的攝影師告訴她🧑🏻🎨,“那裏男男女女隨便抱……就一直喝酒……喝到後來也不管了🌉,對著人臉在吐🖖。”
那一刻,黎銘突然想起了“南外家長群”裏的一個故事。
一個南外母親送獨生女出國前🧑🏻⚕️,意外地教起了女兒喝酒,還專程帶女兒去麗江,白天閑逛晚上泡吧,“學會如何識別男性的勾搭👪,拒絕一夜情”。
群裏為此爆發了激烈的爭執,有人認為這母親的教育方式“太過了”,可那位母親態度一直很堅決,“這些都是美國文化的一部分👂,可以拒絕但不能忽視🎮,要理性面對”🤱🏼。
“現在想想🗯,她也算未雨綢繆。”黎銘笑了。
在她尋訪時🏟,正值讀高中的兒子春假,她帶上兒子從東海岸一路飛馳到西海岸🔊。兒子搞了個排行榜🧱,上面寫著他最喜歡的幾個尋訪對象👲。黎銘拿來一看🧗🏻,發現在兒子的榜單上,名列前茅的沒一個和自己重合🏃🏻。
兒子最喜歡一個不喜歡刷SAT,導致錯過斯坦福的男生👩🏼🦲。那男孩在一所普通大學裏忙著設計App,采訪間隙還帶著黎銘母子一起玩遊戲,其實那會兒正值兩場考試之間,黎銘疑惑,問男生不復習真的好嗎☝🏻?
男生笑著回答,“這學校不咋頂尖,我的能力遠遠超出他們的要求了⚜️,所以正嘗試創業……”
兒子榜單的第二名是一名休學創業的美籍華人⛓️💥。第三名則是遭受種族歧視兩年後勇敢向學校發聲、並最終靠努力轉學成功還掙夠學費的小吳。
這一點讓黎銘始料未及。“這是典型的美國式價值觀⚇,充滿了小人物逆襲的味道。”這位年輕的媽媽看著自己列出的榜單👨⚕️👨🏻🦯,一水兒的哈佛、耶魯、普林斯頓,再看看和小吳聊得很開心的兒子,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代的父母壓力很大啊,一把年紀天天要學什麽“互聯網+”🚱,絞盡腦汁給兒女盤算一條順暢的路
“好學生”究竟是怎樣的呢?黎銘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大多數中國父母的答案🏘♖:高GPA👩🏽🎨、好文書、名校錄取。以前,群裏總議論的一個“好學生”,最後沒被哈佛錄取,群裏傳出一片嘆息:“唉🙍🏿♂️,她啊,申得不好。”
可普林斯頓大學的一位招生官,卻給了黎銘完全不同的答案。招生官很嚴肅地問黎銘,“為什麽中國學生面試時男生都說自己做競賽🧔♂️,女生都說自己玩辯論?”
“為什麽面試時🚓,中國學生都說自己喜歡莎士比亞和英國文學👨🏿⚕️,卻從沒人對中國傳統文化感興趣🧜♀️?”
“為什麽今年一個學生文書裏提到LGBT,明年就有一大堆重復的⏰?”
這些問題,黎銘一個也回答不了🚮。
她只知道,為了“錄取”和“文憑”🧏🏼♂️,一些家長和學生“什麽都能做”💇。中國的父母太重視GPA、文書了,為了留學,打造了一個又一個標準的“中國好學生”。可是🤷♀️,這些孩子卻並沒有接受國外的教育觀,也適應不了國外的價值觀🤽🏽♂️,最後都成了國外評價體系裏“沒意思、不好玩”的學生🏋🏿♀️。
根據《中國留學發展報告(2015)》👨🏽🎨,華盛頓大學招生官表示👨🎨,在申請美國高校的中國學生中,有多達十分之一的申請可能包括假論文和虛假高中成績單等虛假材料。有16所大學近千名中國學生曾使用過My master***寫公司代寫學術論文或代考在線測試👨🏿⚕️。
“中國留學市場中存在相應的作弊需求♻。中國家長和中國學生盲目追求高分和名校,往往不會意識到製造假申請資料或作弊的嚴重性。不少學校的老師為了讓學生們考上好學校和有利於提升母校的形象以及教師的榮譽感,也加入其造假行為,幫助學生修改最終的成績單。”這份報告稱。
回國後和各地的家長交流,黎銘甚至聽說,一名學生家長招聘了一名英國歸來的博士🌖,結果卻發現,讓博士寫的報告都是抄的,“連別的公司的名稱都沒去掉”。
“這樣的留學有什麽意義呢?”黎銘嘆氣,可她又不忍心苛責這一撥一撥把兒女送往海外的家長。有家長向她訴苦👴🏿,這一代的父母壓力很大啊,一把年紀了天天要學什麽“互聯網+”🕺,絞盡腦汁給兒女盤算一條順暢的路。
“這些家長也大多是中產了🏄🏼,可他們卻比誰都焦慮。”黎銘無比理解這些父母,成都的一些父母甚至還自發統計了兒女留學後回來的情況,他們總結“有20%的人留學是失敗的”。
就連黎銘自己,曾經也是其中一員🧎🏻♂️。“年輕時比工作收入,後來比誰嫁的好,現在比誰孩子有出息。”兒子小時候特別喜歡畫畫🐻❄️,但在黎銘眼裏,這是“沒意義的事情”。
她曾沒收兒子所有的畫具,並“威脅”不準再畫。可每天下班回家,總會看到沙發、墻壁都是被塗畫過的痕跡。
不忍心和兒子徹底鬧翻,她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幾年後,兒子赴美讀高中,她抽空去探望💺,卻發現兒子的畫作入選了全美多個畫展,同行的人不住誇贊,黎銘再也忍不住🔟,一個人跑到兒子學校的操場🙅🏻♂️♐️,哭得稀裏嘩啦🧝🏿。
“我的焦慮、我的功利,差點毀了我兒子的愛好。”她眼眶泛紅。
可更多的孩子,沒有這樣的好運。
那位帝國理工學院學生王陽🏊🏼🔣,因抑郁症回國休學了一年🌸。他們在英國相遇時☀️,他已“陽光滿滿”,讓黎銘欣慰🚣。
王陽的經歷被黎銘寫進書裏後🪯,回國工作的他“感受到了來自社會滿滿的惡意”,他不願再接受任何采訪👨🦳,只偷偷告訴黎銘,“所有人都說💁🏽♀️,我出去留了趟學還留出了抑郁症🫥,太丟人了”。
這次去美國,黎銘才聽說➰,龐大的中國留學生甚至養活了一個新產業——專替中國留學生聯系實習和介紹工作的生意。
她在尋訪中碰到一個男生🧑🏻⚕️,聲稱留學的性價比太低了,自己學校的知名度不高也不好找工作,不過,回國當留學顧問還不錯👰♀️,畢竟😿,“這個行業人傻錢多速來”🖖🏿🧝🏽。
“你只在這個學校上過學🌌,又不了解別的學校,怎麽當留學顧問呢?”黎銘忍不住問👱🧔♀️。
男生聳聳肩,沒有回答。(新聞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