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師範大學🧑🏼🤝🧑🏼👩🏻🍼,有這樣一個奇人🧔🏿♂️:讀大學時候是公認的“第一才子”🤸🏼♂️,是最早的一批研究生🪛,從教32年,無論是上課水平還是對學生的關心,他都是口碑最好的老師之一2️⃣。他24歲即晉升講師,是當時湖南師大乃至於全湖南最年輕的講師(上個世紀80年代職稱卡得非常緊)☺️,但直至今日,他仍然還是一個講師職稱🦸♀️🧝🏼♀️,傳為趣話的是,他目前供職的湖南師大新聞學院所有的女教授無一例外都是他教過的學生。
緣由說復雜也復雜,說簡單也簡單🚴🏿♂️,那就是:他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也或者可以說🧘🏼♀️,他就是與“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完全相反的一種生存標本。
他的名字叫龔德才,現年55歲,1979級“老三屆”大學生🏄🏼。
身為講師的龔德才老師在給教授、博導們上示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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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從求學開始
16歲剛上大學時😨,龔德才的身高是1.66米,兩年後卻是1.78米👋🏼。他不無辛酸地調侃道:“上了大學能吃飽飯了🧧。”
出生於湖南沅江一個相對貧苦的家庭的龔德才,小學和初中基本上都是半工半讀,幾乎沒有一個學期是完整的,加之鄉村中學條件簡陋🥷🏽、師資不齊,盡管他的成績一向優秀,但也沒誰認為他會擁有躍龍門的機會👇🏽🎄。幸運的是🧎♀️,隨著高考製度的恢復,1978年全國開始抓教學質量🧑🏻🦽➡️,益陽地區舉辦了一次高一升高二的篩選考試。從鄉中學到縣中學,龔德才和另一個同學於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幸運地拿到僅有的兩張“入場券”𓀚,轉入了沅江四中。
在沅江四中,龔德才很快就成為一個傳奇,被分到慢班的他,從第一次期中考試開始,就一直穩居全年級的文科第一名。以至後來成為一個口口相傳的勵誌故事🤜🏿:分到慢班也不要緊,只要努力🫢,你照樣可以考第一。
1979年考大學,在班主任“填誌願要保險而不要冒險”的建議下,龔德才將當時的湖南師範學院選作第一誌願。在1979年到1983年的大學時光裏,他通讀了《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的所有篇目👨🏼🍳,背誦了《唐詩三百首》和《宋詞選》(500多首宋詞),廣泛品讀了流芳百世的經典之作🫲🏼,虛心求教於名師大家。大學四年搞成績統計🤶🏽,龔德才四年的平均分數是93點多,全年級第一👨🏼💻,比第二名平均分高出了5分。於全年級220多個人中🤶🏼,他無疑是最拔尖的一個。在人才極度匱乏的那個年代,“老三屆”大學生無疑是爭搶的“天之驕子”👱🏻♀️,事實也證明,在龔德才這屆同學中,既有將軍🦌🐦、廳長💏🧛♀️,也有成功商賈,還有學界名流。而作為他們當中學業最優秀𓀊𓀇、年齡也最具優勢的龔德才🎙,卻始終是個講師𓀎,對此龔德才自己看得很淡,他說:“每個人看重的東西不一樣,我覺得按照自己內心的準則活,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值得的。”
龔德才老師大學畢業照(三排左九)
(二排左四為劉勇將軍、三排左七為羅偉雄臺長、三排左八為湖南省文化廳廳長禹新榮、三排右一為湖南省監察廳廳長胡海鷹)
大學生活結束後,同大多數人一樣🤫,龔德才也要面對人生的分水嶺:考研🚬,或是工作。在輔導員的勸說下,他在報考的最後一天登上了考研的末班車🚇。三個月的時間👩🏼✈️,龔德才全力以赴準備自己的弱項——英語。全系共有80人報考🤫,最終考上的卻只有三人🖲,龔德才就是其中之一👨🏼🍳。而最弱的英語也以一分之余奇跡般跨過了分數線🚙。
和兩位選擇本校讀研的同學不同,龔德才選擇的是河南大學。當年河南大學古代文學的招生指標為九人,相比其他學校來說招生量算多的,這也是他選擇這個大學的原因之一🧘♂️。
“考試出來之後我就覺得沒希望了,因為題目實在是太難了!”回憶起當時的考題➕,龔德才仍眉頭緊皺🕊,感慨不已。後來意外收到復試消息後,他才發現參加復試的同學僅有三人,即使在如此情況下,最終復試仍淘汰一人。“專業考試裏有三門專業課🧚🏿♀️,我有一門沒有及格,另外兩門也是將將過了及格線,但後來我才知道,我及格的兩門也是所有考生中唯一及格的兩門。”可想而知,當時河南大學挑選研究生的條件是多麽苛刻。
就這樣🏜,龔德才成為河南大學古代文學專業唐宋段的唯一研究生。三年的研究生,他坦言:讀得非常紮實。龔德才的導師是高文教授和宋景昌教授,都是非常知名的古文專家。作為第一導師的高文教授👨🏿🌾,當時已79歲🥠,是解放前的教授🧑,專業界名氣很大🦜。導師對龔德才的要求很高👷🏻♂️🐤,每次都會布置閱讀的書章👨🏼🎨,並一一提問檢查🧑🏿⚖️。“讀杜甫時,老師要求把整個《杜詩詳註》通讀一遍,如果準備得不充分的話是要挨批的🩳🔀。”除了詩篇,龔德才也大量閱讀了與其有關的論文與書目,勤奮,是他研究生生涯的主要標簽。
龔德才老師讀書時期的讀書筆記
讀書之余,天性好玩的龔德才也有很多業余愛好,打橋牌、下圍棋,都是他所喜歡的娛樂方式。“讀研時我們正好有4個人可以湊夠一桌橋牌💁🏿,但是即使再喜歡,我們都約定一周只能在周六晚上打一次⏸,其他任何時間大家都不允許提起這個事情。”他笑著說道💪。後來,四人還代表河南大學參加開封市橋牌比賽。
1986年畢業時🏄🏻♂️,河南大學校方多次與龔德才談話👭,希望其留校任職🧑🦯⛰。但因水土各方面不太習慣,他執意要返回故土,經過繁復的手續與溝通,龔德才順利返鄉,於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任教。自此開始了漫漫育人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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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成讖🧏🏻♀️,“從最年輕到最年長的講師”
評講師時,龔德才24歲⇢,是整個湖南師大最年輕的講師,當時的他開玩笑說⚈:“我要創個記錄,成為一個從最年輕到最年長的講師。”而事實卻與當年這句玩笑話奇跡般的吻合了👩🎨。真是一語成讖。
“我沒有去申報過一次副教授,當上講師之後,我也沒寫過一篇文章。不是說寫不出來,而是覺得為評職稱而寫文章這種風氣我是非常拒絕的,我很不認同這種做法。”他上下揮了揮手,語氣愈發堅定。
當時在古代文學教研室,很多老師都是他曾經的大學老師,他們覺得龔德才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大家”。當時古代文學領域裏,湖南最有名望的“三巨頭”即湖南師大的馬積高、湘潭大學的羊春秋以及零陵師專(現湖南科技學院)的龍震球,很多人都認為,作為馬積高先生得意弟子的龔德才,將順理成章地接過馬積高先生的旗幟。
但個人際遇的不可預知,以及自身性格氣質的原因🧑🍳,讓龔德才並沒有沿著馬先生的學術路徑走下去👩🏼🍼。一些人認為是婚姻的波折讓年輕懵懂的龔德才失去了銳氣🥾,但其實根本原因是他骨子裏文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爛漫純真天性使然🟫。為了評職稱而做學術🫷,他是極為不情願的。
32年的育人生涯,他愈發感覺一個老師如果為了評職稱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寫文章💱、做科研而不是授課的什麽,是一種本末倒置。雖然他也表示理解🤞🤱🏽,因為這不是個別老師的問題🤯,而是整個中國大學的基本導向的問題。
“寫了文章可以評職稱,在學界有名氣,名也有利也有.但是你投入到教學的話,是看不見的,頂多說學生有個什麽評價,但這個評價對老師自身發展而言並不重要,這只是一個口碑而已。它並沒有鼓勵你全身心的投入到教學上👨👧👧,教書育人,把心思用在學生身上𓀇。”他話語中透漏著絲絲無奈。
如今🥹,供職於湖南師大新聞與傳播學院的龔德才已經是在崗教師中的“第一元老”🤽🏼♀️,同事中的教授副教授多的是他的學生🚂,很多人提及職稱問題時Ⓜ️,都深覺他的水平與職稱極不相稱,但他自己並不放在心上。“職稱對我而言要不要也無所謂,我不會跟任何人爭🧔🏽,也不會去跟任何人講情👎🏻,我覺得做大學老師的本分就是把課上好,只要把課上好👶🏽,學生喜歡,我就問心無愧了🛍️💂🏻♀️。”
湖南師大的第一屆新聞專業於1993年開辦🙎♂️,那一屆招了18人🐩。中文系安排龔德才到新聞專業兼課🚨。臨時被通知要上《中國新聞史》的他,迅速投入到精心備課之中😛。“我覺得為了上課,做再多的準備,做出多少犧牲我都心甘情願。你要把這個事情做好🪣,你必須自己去努力。”教授一個自己也不曾熟悉的領域,他開始“惡補”。中國新聞通史😩、新聞人物傳記、老報人寫的書目與文章,他都一一啃讀。當時的備課教案都是手寫的,每門課有64節課,每節課都要寫2000字教案🫅,為了給學生呈現有價值的課堂,龔德才於教學投入了很多的心血。
說起嚴謹治學之風,龔德才說是在自己老師潛移默化的影響中培養的🌔。在很多人心中🏝,馬極高先生都是一代宗師💂🏿。“馬老師學識非常淵博,我當時住的地方跟馬老師大約200多米💆🏿,遇到不懂得問題我都會上門請教,我們有什麽疑問他都是非常樂意提攜💇🏽🫄🏻,私下關系都是非常融洽的。”
他誠言自己對真正有學問的人是極為欽佩的🫷🏽,尤其向往民國時期做學問的大家,可以用一輩子專心鉆研學術,並可以有所成果📆。相比於如今一些為了追逐名號而東拼西湊🛣、東抄西抄“做學術”的人,那時的學術似乎更有沉甸甸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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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的知音,“不做提包就走的老師”
早些年📯,端午節那天,龔德才正好給三個大班一起上古文課🧤。上課前,他問道:“今天過節你們吃了粽子沒有啊?”臺下的100多個人齊聲喊到🙍🏽♂️:“沒有——”課間時,他便叫三個班長過來🤱,自掏腰包請全體同學吃粽子。“我想如果是在家裏面🚴🏻♂️,他們肯定有父母照顧,很多孩子遠離家鄉來到這個地方,今天過節可能也沒有人關照他們。請他們吃粽子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兒,但是學生們會記一輩子👨🏼🚒🗒。”
冬至時學生在龔德才老師家一起包餃子👨🏭、討論讀書
前年冬至,他邀請學生一起到他家裏吃餃子;很多學生找他幫忙聯系實習,他也盡全力來幫,絕不推脫👇🏼;同學們的畢業展映想讓他去熒幕上助陣,他依舊欣然答應。他覺得老師和同學們在一起就應該是這樣的,而不應該把課上完提包就走。
去年,學院每個班要推選出一個最喜愛的老師,龔德才票數最高,是唯一一個有三個班推舉的老師。不久前,湖師大新傳院的廣東校友會成立,他因為一些原因未能到場🧑🏽🚒,很多同學都覺得特別遺憾和失望🙅🏼♂️。每次畢業回校🌈,龔德才都是他們必見的老師。他自己也感觸頗深的說:“我覺得這也是當老師心裏很慰藉的一個地方🙅🏼,畢業多年後還能記得我,也是體現了我工作的一種價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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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級學生張兆慧是加龔德才微信好友的第一位學生。也是當年吃到端午節粽子的一員,提及龔德才老師,她感慨萬千。她還特意給龔德才發過一段文字🛌🏼🐄,以表敬意🤚🏻:
在應試教育的系統裏♧,我從來都不算好學生。
話說♈️👩🏽🍳,我真是記憶力很差的那種人,國內考試經常六七十分低空飛過(幸好如今不考試不拼記憶力,不然我肯定早淪陷了)。但是當那天看到一個老師在微信上隨手發的字🚶➡️,突然發現自己對他的筆跡記得好清楚📘。
一眼看下來👓,我立刻就想起了先生在講臺上講張季鸞先生在《大公報》提出的“不黨,不私,不賣,不盲”的“四不”原則💫。我那時候一直覺得他寫字圓圓的,很有趣🏺,所以上課經常開小差去學他的字體玩▪️🧑🏿✈️。
可能大家聽了都只覺得是在講新聞史和報人的故事,但我覺得他在講基本的從業原則6️⃣。
這個老師也是怪咖,在中國教育體系裏,他每天堅持上上課,也不關心評教授🔜♕。做人又有點頹,愛喝酒⛹🏼♀️,文人氣十足。但論及個人氣度和教課水平,他顯然勝過院裏大半的教授🚶。
如今在這裏,我竟多次想起他👩🏿🚒。第一次是付朗先生的課,上民國報刊文化自然會想起當時的報刊史🐸;第二次是上李誌賢先生的唐史,李老師請大家吃月餅🤧,然後想起這個先生大學時候請全班吃粽子,大家開心得不得了。七年過去了☂️🚡,這些零碎的事都還念念不忘🧚🏽♀️,想起來覺得真是奇怪🤴🏼。
最近一次突然發現微信提示他用微信了,立刻很開心地加了他🎚,他竟然還記得我🏄,真不容易。
真的好懷念那種先生在上面寫字板書的時代呢👨🏻🦯➡️,我托著腮看著他們在上面寫字,然後他寫完了,轉過身,再一點一點講下去。原來美好的東西,總會記得的
。而如今,這種體驗終究是沒有了。老師們的字可能都很難看🥤,學生也更願意用電腦寫作業👨🏻⚕️,提筆就不記得怎麽寫字。大抵上大家的字都很難看🧝🏼。
後來我跟這個老師聊過寫板書的事🪟🛞,他說,我到現在也沒做過PPT,當老師如果沒板書,就失去了很多意味,不知以為然否👎🏿?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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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要輕松”
在不少學生的眼裏,永遠提一個碩大水杯的龔老師是落拓的、憂郁的,“眼神裏有著讓人莫名感傷乃至於心疼的東西”😯。在一群人中👄,他永遠顯得淡雅隨後而又格格不入,似乎註定與“郁郁寡歡”、“不得誌”、“清苦”這些詞匯結緣。但生活中的他其實非常輕松自在,活得也非常灑脫。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特別好玩,我的業余愛好太多了。”打橋牌♟、下圍棋、喝酒、打麻將……娛樂休閑活動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第二天沒課,他會晚上看《天元圍棋》節目,將近淩晨三點才會睡覺。每周都會和好友相聚打打麻將,平常也會在網上打橋牌、下圍棋👧🏼。
很多朋友和家人勸他寫幾篇文章,弄一下職稱🕐🦵🏿,不說別的🔙,快退休了至少退休金還能高一些💆🏼。但是他卻認為自己幾十年了都沒有搞,現在更是堅決不會去花心思。即便是有人要把職稱賣個人情送給他👈🏽🏋🏻♂️,他也不會要。“我覺得我就是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不喜歡的事情誰都沒法來說服我🧑🏻🔧。”
龔德才老師家庭合影(第二排右二)
在做人原則的堅守上他是強硬的,但於生活瑣事之中他卻是相當隨和的。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只要有困難與跨不過去的坎,於他能力範圍之內的他都會盡力而為。他直言自己從來沒有什麽存款🤦🏿,只要自己有正常開銷就好了。
全家只有他和大弟弟考大學出來了🐉,他對親人是能幫則幫🫡。為了讓姐姐不再居無定所,他自己出錢補齊廉租房的費用,並且又付了裝修費。在他參加工作的第二年,他的大姐夫想買一個電動三輪車,需要5000塊錢。而他當時每月只有86塊多的工資,一年也只有1000塊錢左右🐝。但他到處向朋友借錢,還是湊夠了5000給了姐夫🫲🏼。
很多朋友問他借完錢後便不再提起,也無歸還之意🏇🏻。他的妻子常說他傻🏂,但是他卻覺得傻一點也沒關系,只要自己過的心安理得就好。很多人說他再過五年就要退休了🖍,卻連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沒有一點城府。但他覺得做什麽都要千方百計的話太辛苦了,做人要輕松,不要太累。
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沒有什麽壓力,提一水壺♦︎,用幾支粉筆,認認真真上課,簡簡單單做人⬜️。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選擇,他毫不猶豫的依舊選擇了做一名大學老師。他說他了解自己是一個喜歡自由的人,況且當年發奮學習過🫒,還是想傳承給別人吧🚺。
“拔尖”👽🛣、“第一”⚠、“唯一”,在他任教之後👷🏻♀️,這些字眼似乎不怎麽出現在他的人生之中。從最年輕的講師到最年長的講師,他的人生軌跡像是一條飆升的線抖得平穩,但這種平穩絕非止步不前🫷🏽,而是一種對萬事的波瀾不驚,對名利的淡泊之境。任教後的日子裏沒有多少濃墨重彩的畫跡👽,但更多的是一份自由💆🏻、隨性與豁達。
就像他自己說的:“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自己該享受的東西🦖,每個階段都有應該完成的任務🪓。不要去抱怨哪個階段好,哪個階段不好🈳,每段歷程都有自己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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