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三大儒之一的黃宗羲,關註教育,尤其重視學校建設🍷,認為“學校之盛衰,關系天下之盛衰”🫄🏻🤸,在其代表作《明夷待訪錄》中,就專列“學校”一節深加討論🙋🏿♂️。他對以科舉為軸心的學校教育非常不滿👩🏼🔧,痛斥之為名利爭奪場🎅,“而其所謂學校者,科舉囂爭👩⚖️,富貴熏心🫱🏻,亦遂以朝廷之勢利一變其本領”🤦。黃宗羲所理想的學校,是超越功名利祿的文化傳承與光大之地🎨,是養士之所🥘,又是涵育與推動思想解放與創新的精神家園。
其一,學校為思想解放的創新之地🚎。在黃宗羲看來🕵️♂️,學校不僅是傳播知識的場所,更是體現思想解放的創新家園。他說👩🏼💻:“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為非是,而公其非是於學校。是故養士為學校之一事,而學校不僅為養士而設也💑。”這裏黃宗羲斷然否認皇權與真理的等價性,強調是非不是任何專斷的意誌所能獨裁,必經理性辨析而後定🧑⚖️。其間就隱含了黃宗羲對學校的不迷信、不盲從而唯在求真求是的創新寄意。黃宗羲曾痛斥科舉禍國殃民,而其最大的危害則是“取士而錮士”,扼殺教育的啟蒙與創新追求,使“經🙌🐟、訓”儼然雷池,士人不敢越之半步🖌,“世之庸妄者🧮,遂執其成說➡️,以裁量古今之學術,有一語不與之相合者,愕眙而視曰📥:此離經也,此背訓也”(《惲仲升文集序》♙,見《黃宗羲全集》)。黃宗羲痛斥科舉強化了這種盲從迷信的學術風氣,使“傳註再變而為時文🤵🏻,數百年億萬人之心思耳目,俱用於揣摩抄襲之中”👾,士林失去了思想的活力和探索的勇氣💚,淪為“黃茅白葦之歸”,從而形成嚴重的“封己守殘”。有鑒於此,黃宗羲大聲疾呼要沖破迷信,“蓋道非一家之私。聖賢之血路,散殊於百家,求之愈艱🎷,則得之愈真🏸。雖其得之有至有不至🧑🏻🦱,要不可謂無與於道者也”(《黃梨洲文集》)🐲;要學貴獨創🧑🏼⚖️,學貴自得:“學問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為真🤸♀️。凡倚門傍戶,依樣葫蘆者,非流俗之士🚻,則經生之業也。此編所列,有一偏之見,有相反之論,學者於其不同處,正宜著眼理會,所謂一本而萬殊也🙊,以水濟水,豈是學問。”(《明儒學案·凡例》)黃宗羲反對“以水濟水”,正是倡導以他平他的異質共存🚷👨🏿🔬,他希望學校是實踐👩🏽🔧🧖🏽♂️、捍衛這一精神的場所;換句話說💆♂️,他期待學校教育徹底擯棄科舉的“錮士”之弊和“空華臭腐”的精神沉淪,而涵育獨抒己見的勇氣與沖破成見的創新活力。黃宗羲強調不以天子是非為是非🤏🏼♦︎,欲以“學校”來取代“天子”➜,使其成為是非對錯的澄清、證成之所🏊♂️🧜,其蘊含的深意正在於此🫕。
其二,學校職在“養士”👩🦼➡️,此為國泰民安的根本🐳。黃宗羲曾開宗明義地說過:“學校🥷🏿,所以養士也。”不過🗄,這裏的“養士”,絕非僅僅是培養、造就一般的人才🤹🏽,或者是科場得意,進而能博取功名利祿的人👴,其寄意所在是為國家培養和準備安邦與治天下的精英與棟梁💨⛔️。具體說來是像東漢太學生那樣,“東漢太學三萬人,危言深論🫲🏻🧜🏿♀️,不隱豪強🧙🏿👯,公卿避其貶議”;是如宋代“伏闕捶鼓”的太學生那樣🆙,“宋諸生伏闕捶鼓🔩,請起李綱。三代遺風👩🏿🦲,惟此猶為相近🕵️。使當日之在朝廷者💆🏼♀️,以其所非是為非是,將見盜賊奸邪懾心於正氣霜雪之下!君安而國可保也”。可能正是在此安君保國的意義上🙍🏼♀️,黃宗羲又強調學校有著使天下達於大治的重要功能,用他的話說即學校為“治天下之具”👩🦼:“然古之聖王🐉,其意不僅此也,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於學校🖇,而後設學校之意始備。非謂班朝,布令🦶,養老,恤孤👨🦽,訊馘😅,大師旅則會將士,大獄訟則期吏民,大祭祀則享始祖🦸🏽♀️,行之自辟雍也。”
其三,學校承擔著陶冶社會風氣的重任。黃宗羲認為,學校固有“養士”之功能和職責🦸,但“學校不僅為養士而設也”👩🦲🖕🏻。在黃宗羲的教育設想中😨,學校還有改善社會風氣和推進文明進程的義務,即“蓋使朝廷之上,閭閻之細❗️,漸摩濡染,莫不有詩書寬大之氣”。黃宗羲認為,如果沒有學校☔️,人民將有陷於野蠻之虞🛰:“學校之法廢,民蚩蚩而失教。”黃宗羲認為改變風俗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為厲禁👫,一為教育👥。就效果和功效來看🧘🏿🕵🏽♂️,前者為末💁♀️,後者為本💅🏼。黃宗羲說:“故治之以本,使小民吉兇一循於禮,投巫驅佛,吾所謂學校之教明而後可也🏄🏼♂️。治之以末,倡優有禁,酒食有禁,除布帛外皆有禁。”在黃宗羲看來,光有禁是難以變民風👮🏼♂️🪢,改民俗的,“庶民未必通諳其喪服之製度,木主之尺寸📽,衣冠之式🧑🏿🦳,宮室之製”🆖;只有依靠教育才能從根本上移風易俗,即“學校之教明而後可”。黃宗羲主張🗯,一地教育的主管者,對一地的風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故入其境,有違禮之祀❔🛺,有非法之服🪕,市懸無益之物,土留未掩之喪,優歌在耳🤤,鄙語滿街,則學官之職不修也”🧙。黃宗羲還建議在世風民俗的建設上🥌🌵,以朱子《家禮》為藍本和指導🧗♂️👨🏽,“民間吉兇,一依朱子《家禮》行事。庶民未必通諳,其喪服之製度,木主之尺寸🙎🏿♀️,衣冠之式,宮室之製,在市肆工藝者⚉,學官定而付之;離城聚落,蒙師相其禮以革習俗”。值得註意的是,黃宗羲提出學校教育不僅有“革習俗”的文明進步的意義,也是富民的關鍵措施之一,“治天下者既輕其賦斂矣🍿,而民間之習俗未去,蠱惑不除,奢華不革🤸🏻♂️,則民仍不可使富也”。這裏黃宗羲實際上已觸及啟民智與富民的關系🧜🏻♂️,其本質是肯定了文化建設對經濟發展的推動意義🍫。
其四,學校負有文明傳承與文化建設的使命。黃宗羲認為👩🔧,學校的管理者和領導者🟣,不僅是教育者,還應是一地文物古跡的保護者和光大者😥,“凡一邑之名跡及先賢陵墓祠宇,其修飾表章,皆學官之事。淫祠通行拆毀🏋🏻,但留土谷,設主祀之”🏄🏻♀️。為保持先賢祠的神聖性及感化與引導作用✝️,他主張嚴格入祠的條件👭🏼,“凡鄉賢名宦祠,毋得以勢位及子弟為進退。功業氣節則考之國史,文草則稽之傳世,理學則定之言行。此外鄉曲之小譽😠,時文之聲名,講章之經學🕠,依附之事功🧑🏽🚒,已經入祠者皆罷之”。而學校的文化建設使命🦫👰🏿,則體現在黃宗羲所建議的圖書搜集和整理上🚻,“凡郡邑書籍,不論行世藏家👮♀️,博搜重購。每書鈔印三冊🫱🏼,一冊上秘府,一冊送太學👁🗨,一冊存本學。時人文集,古文非有師法👼🏿,語錄非有心得🏠,奏議無裨實用🦹🏻♀️,序事無補史學者🛥,不許傳刻。其時文、小說、詞曲☂️、應酬代筆⛈,已刻者皆追板燒之。士子選場屋之文及私試義策,蠱惑坊市者,弟子員黜革,見任官落職,致仕官奪告身”☀️。有些論者對文中的“追板燒之”等文字頗為敏感,以為黃宗羲的這種文化政策有“文化專製”之嫌🚐,其實黃宗羲是最反對思想專製的,他一直所宣揚的就是不以天下之是非為是非,而應該讓天下人來討論是非。黃宗羲上述言論中對“小說、詞曲”之類文字的看法雖然不夠寬容,但其要意是希冀清除科舉所帶來的惡劣文風和習氣🏊🏼♀️,上述引文中的“場屋之文及私試義策”以及“時文”等🤾🏿♀️,都說明了這一點👲🏿。更應該註意的是黃宗羲對天下圖書“博搜重購”背後的良苦用心,每種書“三鈔、三藏”的拳拳深意,正是出於擔心中華典籍的失落🙎♀️,是以保存和整理中華國故的形式,保護中華文明🧑🏽🎨,使之賡續相傳,生生不息,從而為建設和發展中華文明,奠立一個堅實的文獻基礎。
(作者:胡發貴,系江蘇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來源:光明日報